長吉了然的笑了笑，道：“可是皇帝讓你來找我的？”

他說著，自個兒推著自個兒往門外去。

“能讓我先去洗漱一下嗎？”

他行到一半，忽然間停了下來，指了指門外，那金吾衛聽罷，點了點頭，顯然心裏邊還有些悸動，我從長吉手中拿過茶杯，擱在桌子上邊，那金吾衛見狀，腳底發虛。

阿貍適時的叫了一聲，小爪子踩著了那金吾衛的腳背，那金吾衛被她這麽一嚇，一屁股坐進了椅子裏邊。

長吉出門了，很快又端了兩萬粥回來，是阿貍極是貼心的熬了一夜的。

“大人還沒有用早膳吧？”

長吉將粥放在桌子上，說的甚是友善，卻是若有若無的抓住了我的爪子。

那金吾衛看不見我，長吉自也是看不見我的，我身體虛化的飄在空中，他卻是總能準確的抓住我的爪子。

我拍了他一下，他吃痛的看著自個兒爪子上的黑手印，喃喃的道：“看來需要多加幾個暖爐。”

“皇上還有什麽交代嗎？”長吉吃了粥，放下自個兒手中的筷子方才再次看向那金吾衛。

“皇上說，想要先生送她一樣登基……”

“皇上富有天下，怎麽會向我這小小方士要什麽登基禮啊？”長吉笑了笑，目光落在甚是溫順的趴在他腳邊的阿貍身上，我想起昨夜議政殿上那美婦人略顯狐媚的雙眼。

那雙眼中妖氣隱約，王氣畢現，那偽龍之氣彌漫於她的周身。

“皇上知道先生養了一只花貓。”那金吾衛說到這裏，停了下來。

一代帝王，向一個平民百姓要一只花貓，委實是有那麽幾分掉價的，阿貍有些茫然的抓著長吉的鞋子，仰著頭看向那金吾衛。

“皇上若是喜歡，在下自然是雙手奉上的。”

長吉沒有拒絕，拿出一張錦帕來拭了拭他的唇角，便將阿貍抱了起來，本來阿貍還有些茫然，聽了長吉的話，死命的掙紮了幾下，卻是沒有掙脫，長吉甚是順利的將她遞到了那金吾衛懷中，阿貍見著長吉已然撒手，忙大顯神威，兩只爪子在那金吾衛身上留下了幾道刻骨的抓痕，那金吾衛吃痛，想要將阿貍甩掉，長吉卻是緩緩的說道：“皇上要的，大抵便是這只貓了。”

那金吾衛的手頓了頓，卻是叫阿貍得了機會從他手中逃出生天，跳到他腦袋上邊耀武揚威的在頭盔上邊抓了兩下，方才落地，邁著優雅的步子離開。

“它不大乖。”長吉甚是含蓄的笑了笑，那金吾衛卻是追著阿貍跑了出去，長吉理了理自個兒衣上的褶皺，看著那金吾衛的隊長消失在門口，緩緩道：“呦呦，咱們換個地方住吧。”

“啊好啊。”我半晌才反應過來，他麻利的收拾了些東西。

於是，我和長吉開始了第二次搬家，雖然他的東西還是那麽少，但我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。

長吉離開這裏的時候極其瀟灑，所幸那得了阿貍的金吾衛隊長也沒有過多的為難，甚至還拎了一袋子橘子給長吉，長吉拎著橘子行在大街上邊，遇著看得面善的便隨手丟一個。

我甚是無奈的瞥了一眼周圍圍過來的男女老少，長吉手中已是只有最後一個橘子了，他慢條斯理的觀賞著這橘子，幽幽的道：“這個橘子長得真是漂亮，該給誰好？”

他這般一說完，四周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討求聲，我沒好氣的踢了一下他的脖子，讓他的身體抖了一抖，長吉忍住了驚呼，把持著風度道：“這個最好看，應當留給在下的內人。”

“先生的內人是誰，究竟是誰！”

“就是就是，我也要看看究竟是誰……”

皇帝辭世的消息像一片灰黑的雲朵，沈重的壓在長安城的上空，讓人幾乎喘不過氣，街上的行人俱是黑白兩色，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。

猛然間聽到有這樣刺耳的說笑聲，不少人都擡頭朝著這邊看來，我捂住了自個兒的眼睛，不想再看見長吉，也不想讓人看見我，對了，我忘了說了，我被長吉裝在了一小截聚陰木中，晃晃蕩蕩的掛在他的脖子上邊，他鬧了片刻，忽然間安靜了下來，安安靜靜的自個兒往東城門而去。

我忽然間想起他從前在天宮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惹女人歡喜，尤其是那種青春正好的女人。

“你一路不說話，是不是吃醋了？”

先帝駕鶴，新帝既位，長安城中守備森嚴，各個城門只進不出，城外兵馬駐紮，長吉出不去，他百無聊賴的轉著自個兒手中黃燦燦的橘子，停在一處賣面的小攤邊上。

天太冷了，加上先帝離世，臨近年關，本便有幾分蕭條的街道上愈發的透露出幾分冷清，攤主見著長吉在他的攤子邊上停了下來，甚是熱情的前來搭訕。

“天這般冷，客官要不要來碗湯面暖暖身？”這攤主極是熱情的向長吉搭訕，長吉把手中的橘子揣進懷裏，道：“當然，這麽冷的天，是該喝碗熱湯。”

我仍是沒有說話，我不知道他怎麽了，迷茫比無從選擇更讓人難以忍受，但長吉從來都是那麽一句你長大了就知道了。

我想即使他長了這麽大，也是生活在一片迷茫之中。

有些東西，他也給不了我的答案，他也是在這個世界裏不斷的摸索著前行的，千萬人中的一個罷了。

如若能讓我選擇，我不想成為那個願意為他舍身忘死之人，我想成為那個指引他前行，撥開他雙眼前的迷霧的人，如果能夠讓我選擇。

我喃喃著，看著長吉與那攤主討價還價，花了一文錢買了原來三文錢一碗的面湯，坐在桌子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那攤主說著話，喝著湯。

私以為這種驅寒的東西，最是該一飲而盡的，如此濃烈的熱度才能夠溫暖身軀。

那攤主盯著長吉看了一會兒，開口說道：“客官可是想出城門？”

“攤主若有辦法讓在下出城門，這碗面湯，在下給你這個數。”長吉比了個數字，我緩緩閉眼，不忍去看，只聽得他與攤主談妥了，兩人聯袂偷偷摸摸的出了城。

原來這面攤後邊用草垛子堵住的地方，正好是個大洞，正好剛剛夠長吉過去。

城外是一片茂林，恰巧正是守衛視線的死角，穿過這一片茂林，便是一條崎嶇的小道。

攤主一路尾隨長吉，將長吉遞給他的那袋銀子收入懷中，略顯興奮的搓了搓手，道：“客官你這般……需不需要人幫忙代步啊？”

長吉甚是無奈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攤主，道：“你也知道我雙腿不便，自然是走不遠的，天黑之前一定會回來的。”

“那我在攤子邊上等您？”

“隨你。”

長吉輕飄飄的說著，人已是行的遠了，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我說話。

天外難得的驕陽似火，我在聚陰木裏邊伸了個懶腰，聽他講些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笑話。

“夫子問他的一個學生他的乳名叫什麽，那學生說，他叫大貨，夫子又想問問那學生後邊的小孩，那小孩不及夫子問話，便答道：‘夫子，我叫二貨’。”

長吉還沒說完，我便笑出了聲，笑聲飄蕩在樹林裏邊，略顯陰森，長吉攏在手捂之中的爪子動了動，我道：“你這是要去哪裏？”

“我依稀是記得這城外的西山有一處泥沼。”長吉說著，飄然行於林間，“早知道就把那位攤主留下來了。”

林間草木幽森，時有白兔、野狐轉悠，見了長吉，白兔嚇得拔腿就跑，野狐跳了幾步之後突然停了下來，立在山石上邊看著長吉，然而長吉施展秘法，行的太快，我並沒有看清那野狐究竟長什麽模樣。

沼澤邊上立著一個年輕男子，約莫二十多歲，青衣仗劍，長相俊俏，我想了半晌，方才憶起他是清音宗的弟子。

我低聲問道：“這是正好還是正在？”

“不清楚。”長吉也低聲回著，讓我忍不住想踹他一腳，這廝在凡間生活的久了，人卻是愈發的惡趣味了。

那年輕男子聽見說話的聲音，轉身看來，見了長吉在山路上邊艱難的行著，挑了挑眉，道：“師祖？”

得，是正好。

長吉含笑點頭，倆人倒是沒什麽膈應，聊的暢快，呃，大半都是長吉在問，正好在答。

“掌門還好嗎？”

“很不好，近日凡間突然多了好些妖怪，修真界各個勢力結成聯盟，掌門平日裏閑散慣了，最近忙的手忙腳亂的。”正好搖了搖頭。

“雅玲還好吧？”

“師傅她老人家聽從了師祖您的話，長年在外邊歷練，好些年沒有回山門了。”

“你恨我吧？”長吉聽罷，摸了摸胸前那放著我的魂魄的聚陰木，將目光落在正好身前的泥沼裏。

他這次前來，為的便是這一沼澤的泥，雖然我不知道他要這些泥沼到底是有什麽用。

“弟子不敢。”

“你不必怕我，我現在不過是個尋常的凡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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